一滴春啥感觉
春之始
晨光微露时,檐角积存的冬雪悄然消融,凝作一滴水珠,悬于枯枝末梢。它颤巍巍地垂挂、拉长,最终坠向泥土——这便是北方小镇遇见的第一抹春意。老人们常说,若接住年初第一滴融雪水,便能尝到春天的滋味。孩童时我信以为真,总仰着脖子在院中徘徊,直到某日额间一凉,倏地钻入衣领。那一瞬的冷激得人跳脚,可紧接着,皮肤上却泛起奇异的暖,仿佛冻土下有什么正沿着这滴水苏醒蔓延。
后来才明白,那滴水从不单纯是水。它是时令交替的信使,裹着草芽破土的腥气、混着南风携来的潮湿,甚至藏匿着雀鸟振翅时抖落的羽尘。人们所谓“尝春”,尝的实则是天地万物酝酿半载的生息。
脉动与温度
若将春意喻作身体感受,它从不是柔媚的抚慰,而是带着侵略性的涌动。山涧冰裂如骨节作响,溪流突然湍急,地底传来闷雷般的嗡鸣——这些声响皆由一滴水折射扩散。农人俯身捻开泥土,见雪水渗入处已有细根蜿蜒,便知时节到了。他们摊开手掌笑道:“地气通了。”
而这滴水亦能照见温度。它滑过山岩时留下深色水痕,阳光一照便蒸腾出白汽,远望如群山轻喘。街巷中的人们褪去棉袍,任由水珠从瓦檐滴落肩头也不恼,反觉一股热意自丹田升起,顺着血脉游走四肢。孩童赤脚踩过水洼,溅起的泥点里竟夹着初生的草籽。
人间百味尝春息
春水入盏,亦可成宴。江南人家采初雨沏茶,称“明前水”;岭南村落以蕉叶承接露珠,酿作甜酒;西北牧人则化雪水煮奶茶,碗底撒一撮盐,笑言饮得尽“凛冽与温柔”。那一滴水的旅程从未终止——它渗入土壤便化作新韭的辛辣,蒸腾入云又变作杏花的甘淡,落入河川则成了渔人网中的银鳞闪烁。
而今我亦学会俯身拾取春信。不必刻意等待枝头滴水,但见窗台枯茉莉抽了新绿,便知那滴水早已循着天地经络,流经我的生活。它潜入茶杯、沾湿书页、晕开墨痕,将春的味道散成千百种形态。原来一滴之微,亦能照见山河更迭;唇齿之间,自有万象生机奔涌。
